千山路远

【萝卜囧】北上,北上

这篇写不完了,想起少狼主太心疼了

但还是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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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一切都是红色,浓稠的,混乱的,流淌的,咸腥的红色。他从来不喜欢这个颜色,他喜欢的是暗藏炽热的冰冷色彩,灰白相间的史塔克家族旗帜、冰原狼灰色白色或褐色的厚实皮毛、长夏里绿茵的草地、白色的鱼梁木和树下黑色的冷泉。

但他置身红色已久。红色的背后是城堡,里面充斥着主人用卑劣的密谋赢得的胜利狂欢。

在红色中浸泡足够久之后,他在万籁俱寂中听到了朦胧的声音——先是一声狼嚎,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从遥远的狼林里一层层传来。

各方斥候的马蹄从一旁的山丘上踏过,骑具叮当作响,战马愤张的鼻孔在晨曦中吐出粗重的呼吸。军队行进,钢铁和皮革的碰撞像默默私语,旗帜在风里猎猎而动,或许是狮子旗、双鱼旗、熊旗。他是如此熟悉这些声音。

军队之后是流民。“到处都是狼仔。”他们围着微弱的篝火小声交谈,潮湿的木头在勉强维持的火焰里爆裂,人们的语气里满是饥饿和恐惧。“晚上则遍地都是野狼。该死的狼群吃掉了牲口,等牲口没有了,它们就会开始吃人。”难怪狼群的叫声越来越近。

又很久之后,他可以模糊地看见一些影子。

苍绿色的士兵松,褐色的岑木,潮湿的空气和阴冷的雨。

他低下头,看见败亡的枯骨。腐烂的肉已被狼群、野狗和乌鸦享用一空,疯长的野草填满了曾经温热的胸膛,骨盆以下埋入衰败的泥土,而脖颈上空无一物。

一具无头的骷髅,他想,正是我自己。

于是记忆纷至沓来。

他获得了每一场胜利,却丢掉了战场、军队、王冠和北境。

天色日渐昏沉,白昼不断缩短。穿着金色盔甲、穿着白色披风、穿着破布、穿着狼皮的人们从他的眼前走过,对他视若无睹。曾经他对鬼灵精怪的故事大笑,现在他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

填埋了无数北方人的“狼坟”就在不远处。风干的骨架、中烧的怒火和遭受背叛的无望痛苦将他牢牢锁在此处,听着罗柏·史塔克的名字成为无数唇亡齿寒的因果故事中的一段插曲。北境的声音日渐寥落,而他只能在自己彻寒的尸骨上咒骂徘徊。

直到他们说史塔克家的女儿被送回了临冬城——捣蛋鬼艾莉亚,要嫁给卢斯·波顿的私生子。

他经年没有再听到过关于最小的妹妹的消息,一种早已被埋葬的酸涩苦楚在关于临冬城的回忆里渐渐复活——他想起兄妹几人在覆盖着白雪的石头城堡里追逐嬉闹,直到脸颊变得通红,他想起像猴子一样的布兰爬上城墙上的垛口,他想起有人用戴着手套的手掌揉乱了艾莉亚毛躁的发顶,嘴里用宠溺的语气说着“我的小妹。”

在记忆里那个人有灰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而他欠这个人一个未实现的诺言。

临冬城上亮白泛金的阳光坠落到了河间地,在他的额头发梢快速一吻,之后继续飘落在荒冢上。

凛冬将至。

北境之王把两万大军和秋雪带至南方,如今他失去冠冕,只剩冬雪领他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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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路上遇到了更多无家可归的亡魂,北方的小伙子们游荡在被尸体和箭羽覆盖过的土地上,用毫无血色的脸凝望于他,他甚至可以叫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他曾经用鲜血和刀剑为北境带来了抗争的勇气和片刻的自由,但他的一切现已落幕,时局比那时更为晦暗。

临冬城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那几乎是一片建立在废墟上的坟墓。虽然城墙屹立不倒,但主堡的顶楼已塌,壁炉被黑色的瓦砾和焦炭掩盖,属于他父母亲的房间里铺上了小腿那样深的雪,甚至无人清理。鸦巢已然焚毁,乌鸦恋恋不舍地瑟缩在神木林,黑色宁谧的冷泉倒映出它们漆黑的羽毛,其中一两只咕哝着属于凛冬的只言片语。

在这里的心树下,他和琼恩曾一起满心虔诚地祷告,他们也曾并肩躺在沉默的鱼梁木下复述一场又一场伟大的历史战役。他们同时把石头投进漆黑的冷泉,比赛谁的水花更高。而当下起大雪,他们则相互泼洒雪片或投掷雪球。他记得在玩闹中自己用并拢的指缝揪住黑色的头发,然后很快松开,任勾留的发梢从指缝间溜走,而黑发的主人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向他。

“别看我,琼恩。”他那时说,“你让我变成了一个不懂自控的傻瓜。”

“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傻瓜。”他的弟弟对他露出一个克制但满足的微小嘲笑。

他又感觉到了那种来自心底的酸楚的疼痛。

从看见临冬城的一刻开始,他终于可以沉静地思索自己的失败是从何而来,从一段错误的婚姻?还是片刻的激情?他不愿承认是后者,因为那甚至不是他生命中所拥有过的最欢愉的冲动。他拒绝过无数的北方姑娘,红发的、棕发的、金发的,或瘦弱或丰腴,或羞涩或奔放,她们从长桌或帐篷的另一端对他窃窃私语,口吐蜜言,自荐枕席。

但他的床榻从来没有对她们打开。

“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见你和姑娘在一起?”弑君者曾经在狼藉的泥泞里这样问他。

——因为我曾用所有的激情想念着另一个人潮热的唇齿和狼藉的下体,想念彼此汗毛的碰触和皮肤间颤抖的火花,想念不分彼此的交融和藏在阴影里的湿润缝隙,想念一场场可以让灵魂酥软的情事。欲望的沟壑难填,世界上再不会有谁能同时拥有沉如狼时黑夜的头发和暗哑欲雪的眼睛。

“愿他们像亲兄弟那般互敬互爱。”艾德公爵曾经许愿,他们显然做到了更多。

——如果这样背德的泥沼都没有杀死他,那么凶手一定另有其人。于是他归因于最初,当他们两人一起在神木林里举起木剑对旧神声称自己会成为公正在北境的化身和荣誉的捍卫者。现在,他可以清醒地认知到他们都曾经怀揣着对他人最公允的想象和对善恶最浅显的判断,并以此为豪,即使是最拒人千里并遭受了诸多命运不公对待的琼恩也乐于将忠诚注入他们精神的根基。

但最终,这些荣誉和公正背叛了罗柏。北境之王并非是死于邪恶的阴谋,而是大陆上评判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时,他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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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顿家的守卫披着斗篷瑟缩在城堡的门口,夏天出生的男孩,在冬天会争相凋零。他从旁边走过,对守卫来说不过就是一阵飞旋的风雪。

临冬城的破碎让他愤怒,他镇日徘徊在枯黑一片的家园里。恶事在他自小熟悉的城堡里不断上演,尖叫在石头的缝隙间盘旋不去。他确信自己在此将永远不得安宁。

于是城堡将另一个亡魂送到了他的面前。

席恩。

但这已不是那个他说要手刃的铁种,而是一个有着相同骨架、恶臭皮囊、满口破牙、一瘸一拐的愁苦灵魂。

不止一次,他觉得席恩似乎是发现了他,因为他常用满怀惊惧的眼神望着临冬城熟悉的城堡。但席恩终究不是狼。

“我应该和罗柏一起死在战场上。”他听见铁民对自己日复一日的诅咒。

没错,你应该,但你不会再得到这样的机会。罗柏冰冷地想,俯视着这个茕茕孑立的灵魂,看看你对临冬城做了什么?如果他们把你留给我,砍下你的头颅已是我最大的仁慈。至于现在的你,你已经还上了你们所谓的铁钱。

而他想要见到的艾莉亚也并非自己真正的妹妹,假的新娘遍体鳞伤地蜷缩在床脚。如果琼恩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他最爱护的妹妹仍然没有丝毫消息,而用来代替她的人身上更是毫无半分史塔克的影子。

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样,他和琼恩奔跑过的城墙上现在站着背叛领主的剥皮人,曾经手执木剑练武的校场上撒上流着北方人的血,庄严的大堂门户大敞,迎接混淆是非的宾客和腌臜不堪的皮条客。

他的一部分的灵魂在此满心不舍,终日在记忆里挖掘曾经的温暖和快乐,而另一部分灵魂则发誓要复仇,想让敌人的血浸透他们自己的旗帜。

雪已堆到胸口那么高,他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也许这次真的能下上一整年。他忍不住想象更靠北的地方风雪会何其凶悍。

 

如果他有其他办法,他会用更漂亮的手段杀死他们,但他现在只是一只幽灵,所以选择实在不多。他让一个士兵摔下城墙,让一个士兵在墓窖门口迷路冻死,最后用匕首埋入小瓦德的肚子,看着他满腹的肠子掉落在地,裹上粉色的冰雪,红色在雪地四溅,在冻结前注成一滩。

他看见席恩带着假新娘孤注一掷地跳进无情又暴虐的冬雪。

只有恐惧令人勇敢。他的黑发弟弟曾经说。

你说对了,琼恩。他想。

他看着临冬城里因为鬼魂的出没而乱成一团,听见史坦尼斯在城外吹响号角。

临冬城不能没有史塔克。如果他连自己的家园都不能保护,还算什么北境之王?

号角吵醒了神木林里的鸦群,他们接二连三地发出低语。

雪诺,雪诺。来自黑城堡的乌鸦说。

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

我们会再见面,很快。他想再次和他拥抱,把手指纠缠在黑色的发端,用鼻尖和嘴唇描摹彼此的咽喉和脊梁,在冰雪里享受片刻温存。

雪诺,雪诺。更多乌鸦加入进来,它们的声音持续不断。

失去史塔克的临冬城只是一具躯壳,他的灵魂却在这具空荡荡的躯壳里日渐冰冷,像沉入水底的朽木,怒火孕育出食腐的黑藻,让精神的沉疴更加厚重难捱。

他对临冬城什么都做不了。

他终于放过了那些盘绕在临冬城的恶魔。这里不是我的埋骨之地,但终究会是我的灵魂归所。

第二天清晨,他告别城堡的废墟,继续北上。




-不会有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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